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左耳聽不到了,因為他狠狠的一巴掌。

小淵捂著臉,面無表情。

那個男人還在不停怒罵不堪入耳的詞語,但只剩右耳的小淵聽不是很清楚,只聞到從他嘴裡溢出的酒臭。

剛剛那一巴掌,真的很痛,可能連大人都承受不住。

但小淵連滴眼淚都沒有,只是空洞的望著抓著他領口的男人,那個他曾經稱之為「爸爸」的人,現在是個雜碎。

他早就習慣了。



九歲的時候,父親的生意失敗,從此一厥不振,成天就是待在家裡喝酒。

有一次,他回到家,卻看到母親倒在沙發上哭喊著,而父親壓在母親身上,不停的蠕動肥胖的身軀,滿身酒氣。

才國小三年級的他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,只直覺的認為父親在欺負母親。

「爸爸,你在幹麼!」他跑上前,企圖把父親拉開。

換來的卻是一巴掌,把他打倒在地上。

他掙扎著坐起,捂著臉,怔怔的看著父親,那是他第一次被打。

「求求你,不要、不要在孩子面前……」母親苦苦哀求。

卻也換來一巴掌。

父親眼中佈滿血絲,口中不斷的低吼,像隻狂亂的野獸,那是小淵第一次看到父親那個樣子,他真的嚇傻了。

眼淚一滴接著一滴,彷彿開了閘的水房。



從那一刻開始,父親就變了。

或著該說,他的生活就變了調。

回到家,迎接他的不再是母親溫柔的笑臉,而是無止境的哭號聲與辱罵。

若是他想幫忙母親,就會換來一頓打,任他怎麼哭叫都沒有用,父親的拳腳只有一次比一次重的份。

他那張「我的家庭」原本的彩色顏料都不見了,只剩下黑色白色,還有,紅色。

以前,他不記得是多久以前了,父親會問他餓了沒有,然後給他一張一百元鈔票讓他去買喜歡的東西。

然而現在,父親卻只會丟給他一百元鈔票,然後叫他去買酒。他不知道爲什麼。

他不知道爲什麼隔壁雜貨店的張爺爺會對著他嘆氣。

他不知道爲什麼父親喝完了酒就打人。

他更不知道爲什麼母親會在他十歲那年離家出走,從此沒了音訊。

他只知道,自己沒有做錯事。



母親一走,父親更變本加厲,原本打在母親身上的拳頭全往他的身上招呼。

他曾被打的無法下床走路。

他曾被打的顫抖的小手連鉛筆都拿不穩。

他曾被打斷了一隻手,還得自己去看跌打醫生。

這些,他都不知道爲什麼。



地獄般的生活硬是過了兩年。

父親還是一樣虐待他,拳打腳踢。

但他從來不哭。

他早已經放棄哭的理由了。

或許再忍一下,等到自己可以獨立了,他就可以像母親那樣,展翅飛離這個沒有愛的家,再也不回來。

他沒有怨恨過母親,因為母親的離開是爲了活命。再留下來肯定會被打死,換作是他也會這麼做。

至於丟下他,他也不認為有什麼。畢竟一個女人家隻身在外,帶著他一個小孩子總是不方便,因此不論再怎麼不捨,也只能一個人離開。

他一直都是這麼相信,無論他母親是否真的曾經這麼想,他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。

等著看吧,爛人!

等有一天我不再留在這裡時,你就自生自滅吧!

他一直一直,都是這麼相信的。

那是他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。



可是,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,他發現他必須要修正一下他的理念了。

父親的拳打腳踢日漸嚴重,並在語言中不時的透露出要殺死他的訊息。

真糟,再這麼下去,不知道撐不撐的過十三歲生日。

他想起國小老師說過的一句話。

「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。」

渾蛋!爲什麼他就沒有?

等等,或許……他也可以追求幸福。

「不想被敵人殺死,就只好先一步殺死敵人」他腦中浮現這句話,不知道是出自於哪一部電影。

但,說的真好。

小淵腦中有了一個小小的念頭。

是啊,或許可以,或許真的可以,只要在那天前他都沒被打死的話。

哼!   爛人,我一定會獨立,一定會飛給你看的。

但,你一定得死!



有人說,邪惡只要在你的心中有了一小點火花後,就會無限的擴充,直到燃盡你所有的理智。

小淵想,憎恨也是一樣。

從有了那個念頭開始,他就在家裡的後院不停的挖洞。

還不夠深、還不夠深。

最起碼要裝的下那個爛人才行。

他的想法是,挖一個洞,讓那個爛人掉下去以後,再把洞填起來。

反正爛人平常跟鄰居們的互動都不太好,就算有一天他被活埋了,恐怕也沒人會察覺吧!

想到這,他更像是發了瘋似的挖洞。

利用放學回家的瑣碎時間,利用買酒的空閒,甚至是跟學校請假在家挖洞,反正那個爛人也不會管他在學校過的怎樣。

他好像無時無刻都在挖洞。

因為洞每深一吋,他都覺得自己離自由近了一分。

爛人打他時,他望向那個爛人的眼神不再是空洞,而多了一種怨毒,以及一種「你走著瞧吧」的默契。



那個爛人的力道越來越沒有控制了,眼神也越來越可怕,這讓他被迫得將計畫提前,否則自己說不定真的有可能先一步被打死。

就在這一天,是自己該解脫的時候了。

他將洞挖到了一個他還算滿意的地方,接著拿了些枯枝爛葉的擺在上頭,掩飾住洞口。

然後舉步踏進家門,迎接他的當然還是以往的怒罵跟痛打。

但這一次,他的表情卻與以往不同,那是一種「我不怕你」的堅定表情。

父親越打越生氣,最後甚至衝進了廚房,再出來時,手上已經多了一把刀。

他趕緊逃離,大步的向後院狂奔。那個爛人也追了出來,雙眼血絲,就像電視上看到的殺人魔。

跑啊!    快跑啊!

他正在奔向自由,這使他有種再跑快一點就會飛起來的奇異感覺。

看到那個洞了,那個通往地獄的洞。他大腳越了過去。

「啊-」爛人正中陷阱,還沒來的及呼喊就陷入了洞中。

「該死!」他暗罵了一聲。洞果然不夠深,那個爛人的頭還在外頭。

爛人似乎察覺到中計,掙扎的要爬出洞中。

就這麼讓他爬出來,那自己肯定會被殺死的。小淵一看不對,順手抄起了身旁的鏟子,就往爛人頭上發落。

鏘!

打了一下還不夠,失去理智的小淵不停的用力敲打,似乎深怕一停下來惡魔就會從地獄再爬出來。

鏘!鏘!鏘!鏘!鏘!鏘!鏘!

看到了沒有,爛人。

既然上天不懲罰你,那麼我就代替上天砸下這正義的鐵鎚吧!

鏘!鏘!鏘!鏘!鏘!鏘!鏘!

終於,精疲力竭,小淵跌坐在地上。

爛人的頭已經不能再叫做頭了。最起碼五官都已經扁平,尤其人中的地方更是整個凹陷下去。他的頭骨已經整個嚴重變形。

好像還剩一口氣。

小淵冷笑,他不急著將他打死。讓這個爛人臨死前多看一下自己變形的頭,享受一下那種刺激的快感吧!就當是他這個作兒子的最後的孝順。

終於、終於、終於。

他自由了!

爛人、不,老爸,你看到了麼?

我可以獨立,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單飛。

我不再是小孩,是個成人了。

而你,就成為了我成年禮上的特別嘉賓。

如何?感動吧!

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。

「可惜,你沒有。」小淵作了註解。

他笑了,起身,一步步往房內走去,準備迎接他嶄新的明天與未來。任由鏟子,在地上拖行出了長長的血痕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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